《宇宙兄弟/日六/J兄弟》一千次我愛你

◎宇宙兄弟二創衍生

◎南波兄弟（日六）、J兄弟（布艾）雙兄弟走向，不適者請慎入

◎清水偏甜（吧

 

00

他第一次對他的兄長說出那句我喜歡你的時候，對方先是楞了楞然後揚起一個寵溺的笑容說傻瓜，明明他沒有任何玩笑意味，卻還是被視作了孩子的胡言亂語，像是他並不明白自己用全心全意做出的表白是什麼意思一樣，可他又無從辯駁，畢竟他當時的確還只是個孩子，一個世界的中心因而更加鮮明的孩子。

他第二次再鼓起莫大的勇氣說出那句我喜歡你時，他的兄長則像是腹部瞬間受到重擊一樣露出了受傷又挫敗的表情，而他清楚通常在對方這樣的反應之後會有的回答是什麼，所以他只是苦澀地緊搶著又以一句「我當然是開玩笑的，姆醬你太緊張了」逃避他最討厭的、他哥哥任何形式的對不起。

而第三次，不，他其實不曉得自己是否還有辦法再告白一次，是否還能忍受自己的心意被婉拒、被無視、甚至是再被當成玩笑一次。

所以，即使這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他願意為了他那什麼也不曉得的哥哥做到這一切，掩藏自己的心意、將幾乎滿溢而出的愛意硬生生地轉化為手足間的感情、笑著給予不擅長與女孩相處的兄長建議、在出借約會的服裝時順便為對方打理造型——其實他偶爾會覺得有些委屈，他從來就不是少根筋，只是光一個南波六太，就早已經用去他的全心全意了。

他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是第一個踏上月球的太空人而感到不安。

他不曾在丹尼爾那離失控只有一線之隔的瘋狂座機上有過一絲徬徨。

他甚至克服了自己因差點窒息死去而一度困擾他的心理恐慌。

但南波日日人不得不承認的是，在南波六太面前，他永遠有一部分是那個因為兄長擋在他面前說會為他開路，而安心得想哭的小男孩。

那個幾乎無所畏懼，卻又懦弱得無法承受可能再次失去自己宇宙重心的小男孩。

《一千次我愛你》

01

布萊恩死前想起的是他們一起在堪薩斯的麥田裡看見的那片天空。

那是他高中畢業後的gap year，而艾迪特地和大學休了一年，從他畢業那天開始陪著他玩遍了整個北美洲，他們開著家裡那台老福斯，後面拉著拖車，就這麼一路打著各種零工旅行。

途經堪薩斯南部時，他們出於好奇心接了一份幫忙將收割完的麥稈卷成團當作飼料的工作。而他們在夏末收割完的那一大片看不見盡頭的麥田裡，待了將近兩個星期。

早上他們吃過早餐，就各自開著卷草機轟隆轟隆地卷著麥草團，日正當中時從牛皮紙袋裡拿出前晚艾迪做好的三明治作為午餐，一直到夕陽西下才結束他們的一天。

當然，那是在他們都沒有偷懶的日子裡的情況。

偶爾他們還是會像他們的年紀該有的樣子，忍不住想要脫離不斷重複著相同模式的枯燥工作。

他們會打著赤膊在麥田裡使盡全力奔跑，直到其中一個人先開口認輸分出勝負。

他們會用報紙和成束的麥稈做成簡陋的風箏，忘乎所以地在卷完草堆的空曠田地上比賽誰先讓自己的風箏成功飛上天空，或是誰先讓誰的風箏墜落。

他們也會躺在整理好的麥草團上，讓逐漸進入秋天而不再那麼熾熱的陽光暖洋洋地灑在身上打個小盹。

『一九六九。』

艾迪在某個他們一起休憩的午後忽然喃喃地這麼說，而布萊恩望向躺在一旁的他哥哥，雜亂的麥莖讓他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但從他熟悉的那個溫和語調來判斷，他想艾迪臉上肯定是掛著那柔軟的笑容。

『什麼？』

『你之前問我，我覺得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年，我的答案是一九六九。』

『一九六九，阿波羅11號，』他於是跟著點了點頭附和，『要是我也會選那一年，那是近代人類史上最重要的里程碑之一⋯⋯你為什麼在笑？』

他的哥哥忽然以他最喜歡的那種、帶點低啞的嗓音笑了起來，而他雖然感到困惑卻又因為感染了艾迪的愉悅而跟著勾起了嘴角，『什麼啦，怎麼了？』他又問了一次。

『你要是沒說我倒是沒注意到呢，布萊恩，』艾迪的眼角笑得泛出了淚地偏頭望著他，『不，傻瓜，你出生在那一年，那才是對我而言真正重要的。』

那之後的很久以後布萊恩才真的明白他哥哥那番話裡的涵義。

只是那時他們都早已結了婚，擁有了各自的家庭，而他們始終都是休士頓最讓人稱羨的兄弟。

他的哥哥曾經笑著說他的眼睛像是承載了整片墨西哥灣的蔚藍，裡頭有著全德克薩斯和全佛羅里達的星芒，沒人能比你更有資格帶著這些夢想朝著宇宙前進，在他要登上戰神火箭前往月球的那天，他哥哥在休士頓的控制室這麼對他說，那時耳機裡傳來的每一個字，都讓他在感受到龐大的幸福的同時又傾瀉出苦澀的遺憾。

他是那麼希望能和他一起實現夢想。

他願意付出一切只求此刻他哥哥能坐在他身旁的位置。

而那他永遠不可能對著任何人說出口的深切渴望，從那個他望進他哥哥那雙笑彎了的眼眸裡的秋日開始，直至他即將死去的此時此刻都沒有改變過分毫。

他們計算完獵戶座墜落的時間，「可惡，最後的世界我只看到第六集啊。」麥可苦笑著抱怨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逗得他和塔克也跟著笑了起來。

而他想，你呢，你有什麼遺憾嗎，布萊恩．J？

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他想起了休士頓那些朋友和後輩，想起了讓他放心不下的日日人和吾妻，想起了他放在月球上的玩偶，以及本該存在於它身邊的同伴。

他想起了那片無邊無際、即使他們用上了整整兩個禮拜仍是看不見盡頭的麥田。

想起了艾迪。

想起了流轉於那雙與那個秋日的遙遠天空一樣灰藍的眼眸之中的，用一九六九這個答案取代的那句我愛你。

最後他想起，他其實一直都忘了告訴對方，他也是。

我也是。

02

「你知道嗎，日日契夫？俄羅斯只有不那麼冷，和冷得要死的日子。你知道，我說冷得要死，是真的冷得要死。」

伊凡在喝醉酒之後總會含糊不清地說上又一次當年他是怎麼在雪地的野外訓練中遇難、好不容易熬過兩天才獲救的往事，日日人只得苦笑著揮手呼喊酒保結帳離開，在一陣狼狽之後好不容易才將前輩壯碩的身軀撐在肩上，兩人一起步履蹣跚地走回托爾斯泰家。

說起來不論是在東京還是在休士頓，他都不曾遇過這樣酷寒的天氣，攝氏零下四十度，他每每看到這個氣溫都會讚嘆人類生命力之頑強。

「我其實是知道的，伊凡。」

他一邊看著自己的話語在刺骨的寒風之中化成白霧消散，一邊對著已經昏睡過去的前輩自言自語。

被休士頓除去登月的資格以後，他再次來到了這個極北的國度，不知不覺中也已經過了兩年多。說起來這嚴寒的氣候早該讓他習以為常了，就像他早該習慣獨身一人在異地生活。

但實際上，隨著寒冷滲入骨髓之中的寂寞，不論過了多久，都是如此讓他難以忍受。

他想起他們小時候，若是他喊了一聲冷，他哥哥就會拉起他原先冰冷的手，認真地呵著氣替他搓暖，或是拍拍床邊的空位讓他鑽進自己的被窩裡，像在保護什麼一樣抱著他一整晚。說來可笑的是，明明他才總是他們兩個之中比較強壯的那一個。

而即使等到他們年紀都長了些，不再像從前那樣有親暱的肢體接觸，他哥哥也還是會在寒冷的日子裡早起，嘴硬地說是順手替他將制服放進暖桌裡弄暖，熱上兩杯牛奶或是可可，晚上甚至會在床頭櫃擺一隻裝滿熱水的保溫瓶，以防他半夜醒來上完廁所覺得冷。

日日人其實一直都是個怕冷的孩子，可他哥哥總是將他照顧得太好，以至於他一直到長大了之後才能明白。

他喜歡南波六太。

不單單是兄弟間的感情，而是比那強烈更多的，他不禁嘲笑自己居然會需要花上這麼多年才釐清的愛戀，他是說，從小他那些難以控制的獨占慾、待在自家哥哥身邊就會自然湧出的滿足感，還有即使與全世界為敵，只要有姆醬在，他就毫無畏懼的勇氣和信心，明明有那麼多的跡象都說明了這一切，始終都只因為一個答案而已。

而哪怕是他們絕對要一起成為太空人的誓約都沒能讓南波日日人如此肯定。

他並不是沒有嘗試過要捨棄這段感情、嘗試和其他人交往，當年在南波六太背棄了他們的約定、選擇到外地的大學就讀時，正值高中時期的他身邊總是不乏繞著他打轉的追求者，而他不只一次試著在那些一臉認真地說喜歡他的女孩們身上投注、哪怕只有他對他哥哥百分之一也好的感情。

他嘗試過接受那些親暱的碰觸，甚至是柔軟的親吻和擁抱，但他那總被別人嘲笑完全看不出來是個處女座的潔癖，卻只會在這種時候才發作。

——不只他的心，就連他的身體都只能接受那麼一個人而已。

可明明那才是最醜陋，最噁心的願望。

「⋯⋯姆醬。」

藉著七八分的酒意，他終於在將龜裂的下唇緊緊咬出血絲來的好一陣子之後，才哽咽地、輕聲地吐出了那個名字。

僅只那麼一聲。

剩下那些說不出口也不能說出口的依戀，則是全都和著灌進他嘴裡的冷冽空氣，吞回了咽喉間那一如既往讓他感到窒息的位置。

只是因為太冷了，他一邊苦笑，一邊為此時滑過他臉頰的溫熱液體做無謂的解釋，並在淚水凍結前匆匆抹去，幾乎沒留下任何痕跡。

我知道，因為，他想，從我來到俄羅斯以後，一直都是冷得要死的日子。

03

他已經有許多年沒作這個夢了。

這個像是用上了什麼濾鏡、人物的輪廓和背景總是在過於明亮的陽光中模糊成一片的夢境，在他升上大學之後就鮮少在他夜半時造訪了。

一方面由於他的大學課業和畢業後接踵而來的工作都十分忙碌，他每每是一沾枕就熟睡到隔早的鬧鈴聲響起，大腦是累得連作夢的印象都沒有留下；另一方面，或許用如此文藝的說法會顯得矯揉造作，但他想，大概是在他捨棄夢想的同時，連作夢的權利都一併留在過往的歲月裡了。

他搔了搔凌亂的頭髮，側身翻下床時差點踩到在地毯上睡得極熟的阿波，才發現還遠遠不到自己平常起床的時間，窗外甚至仍是一片灰濛。

三十六歲的南波六太於是在相隔多年後的這個黎明，因著腦海裡還帶著鮮明熟悉感的畫面，而忍不住勾起嘴角苦笑了起來。

夢裡的他每次都是孩提時代的模樣。

他坐在床邊考慮了一會兒，本想躺回去繼續休息，但說不上來是什麼驅使了他，讓他就這麼起身走出房門，跨過不過兩公尺的走廊，再走進他弟弟那已經好一陣子沒有人使用的臥間。

當然從不會漏掉無關緊要的小細節的六太依然會定期地清掃這個房間，甚至每個月就會換一次床被單，到了季節轉換的時候，更會理所當然似地一起換過弟弟櫃子裡的衣服。

儘管他鮮少去深思自己的行為與獨守空閨等著丈夫回家的妻子有多麼相似，但他無法否認他的確總有種日日人下一秒就會回到家裡，沖著他扯開那像什麼也沒發生過的傻氣笑容說姆醬我回來了的感覺。

而總會有個幾乎融化在陽光中、看不清楚樣貌的孩子拉著他的手，對著他說我喜歡你。

他們其實不常聯絡，對於這點，六太對外的官方說法是俄羅斯那邊對日日人的通訊限制比較多、擔心他可能將某些計畫的內容外露，但這種聽起來像是冷戰時期的荒謬理由甚至說服不了他自己。

他明白他心裡總有些放不下的芥蒂，讓他就連拿起手機簡單地傳個訊息都會在踟躕老半天後選擇放棄，而他想日日人大概也是如此。

不是因為什麼誰嫉妒誰、誰羨慕誰現在走得比較平步青雲，不是那種說來反而會讓人會心一笑的競爭意識——而是他們總是避而不談的那些曾經有過的背叛和轉身離去、那些確實存在於那些歲月之中的漸行漸遠。

傻瓜。夢裡的他總是會笑著這麼回應。

他一次也沒有責備過沒留下隻字片語就下落不明、讓大家操透了心的自家弟弟，即使他作為兄長明明有充分的立場，但他在那些等待日日人消息的日子裡，比起焦慮和擔憂，讓他挫敗的反而是他弟弟再也不像從前那樣依賴他的事實。

有時候他會想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當年什麼也沒跟日日人商量，就私自決定要放棄他們的夢想的自己，肯定是同時也背棄了弟弟對他的信任吧，而更無可奈何的，是他也無法相信對方會願意再相信他一次。

他知道那是他們小時候發生過的事情，但不同的地方是，夢裡的他從來沒有將下一句回答礙於背德的罪惡感而藏在心裡藏了一輩子。

他於是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皺著眉苦笑了起來。

04

「那個，可以和我說一些布萊恩的事情嗎？」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問這個問題，但這次的發問者語氣中的遲疑和愧疚讓他反而笑了起來，要對方不要這麼在意。

說起來，他們都已經相處了這麼幾年了，這還是六太第一次主動開口問他有關他弟弟的事情，刻意選在這麼微妙的時間點，如今已經明白自家後輩有多麼纖細的艾迪只是溫柔地將這份感謝留在心底。

他其實也猜得到對六太而言，那傢伙該是個多麼活生生的床邊故事，目前每個休士頓的現任太空人或多或少，都肯定曾受到他那總熱情開朗得可以媲美德克薩斯七月陽光一樣的弟弟的影響，才走上、或是繼續走在這條前往宇宙的道路上的。

而那場意外在NASA的眾人心裡留下的傷痕，至今都仍顯現在似乎回頭就能看見死去的那三人的每一個地方，總會有個誰，就這麼想起什麼，然後忽地就中止了對話。

是以已經有這麼、這麼多年，不曾再有人鼓起勇氣這樣直接地在他面前提到那個名字了。

他於是笑了笑，看著眼前依然冰冷突兀地嵌在草地的石碑，喃喃自語地說著究竟要從哪裡開始比較好呢。

因為說起來，他們其實與世界上每一對尋常的兄弟沒有什麼兩樣，總都是這樣誰打誰誰又揍了誰、像一般的孩子那樣吵吵鬧鬧長大的。

他們會兩人在大賣場裡面推著框啷框啷響的手推車橫衝直撞，會一起把毛巾繫在脖子上當披風玩起讓大人們不得安寧的英雄遊戲。也會為了誰搶了誰想看的電視節目大打出手，會為了輪到誰該去洗車遛狗冷戰好幾天。

但他們更會在彼此失落難過時笨拙地試著安慰對方，從幼時為對方泡上一杯熱可可，到長大之後變成不加糖的黑咖啡；或是從彈奏簡單的小步舞曲，到溫柔的克萊斯勒或舒曼。

而更多的時候，他們會並肩坐在門廊的階梯上，一起看著滿天的星斗，久久都不會說上一句話。

其實並不需要太多的言語去說明，有那麼多的篤定和默契就是這樣存在於他們追逐著共同的夢想的那些年歲，對他們而言，始終有另一個熟悉的溫度陪在自己身邊，已經是如此理所當然的事情。

或許加諸在他們身上的光環以及期待改變了他們不少，使他們之間產生了某些隔閡，也確實讓他曾經有過對自家弟弟說不出口的嫉妒和羨慕——但不是艾迪真的選擇豁達地不去在意，也不是他有什麼盲目的信心，覺得反正自己肯定總有一天能順利和弟弟一起前往月球，只是比起了遙遙領先的、總能將事情完成得出色的大英雄，對艾迪．J而言，布萊恩．J在他心底，始終都是他最重要的弟弟多一些而已。

那讓他即使到了今天，也沒有真正接受布萊恩就這樣離開了的事實。

他總是能在那麼多地方看見弟弟的影子——哪怕只是一段布萊恩經常哼的旋律、喜歡的笑話、特別偏愛的冰淇淋口味、他們一起合奏過的曲子、他們同樣喜愛的小說家或是電視影集——那麼多零碎的小事，都能輕易地勾起那些他始終小心翼翼珍藏在心底的點點滴滴。

全都美好得令人窒息。

「艾迪？」

六太擔憂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他才想起在CES-66火箭發射十天前的這個早晨，他硬是拉上了後輩陪他一起來墓園裡向弟弟報備，只因他沒有辦法一個人站在這個墓碑前而不碎成片片。

他想他總得說些什麼，但回想起太多東西的他此時反而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曾是那麼不切實際地想過，如果有一天，能下一場大雪，把這塊刻有布萊恩名字的荒謬石碑，和他似乎永無止盡的愛戀以及隨之而來的悲傷，都一起靜靜掩埋就好了。

可位處亞熱帶的休士頓鮮少會有降到冰點的冬天 ，一如即使再怎麼痛苦怎麼心碎，他也從來就沒有遺忘過布萊恩那雙明亮的、像從ISS上看見的地球一樣蔚藍的眼睛。

那雙他深愛了一輩子的眼睛。

——而這裡始終年年、年年綠草如茵。

05

「說實話，姆醬你後悔過嗎？」

六太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神過來一旁的弟弟是在與自己對話，他於是喃喃地在心中重複了一次那個問句。

後悔，那是個包含了太多複雜情感的曖昧詞彙。但南波六太可以苦笑著說，他人生中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後悔。

拜從他出生之時就流淌在他血液之中的悲劇因子所賜，無論是在遙遠過去的每個抉擇，還是僅僅兩秒前的瑣事，都能讓他在一瞬間陷入美其名是反省，實際上是令人哭笑不得的自我厭惡之中。

但他知道，即使那是個沒頭沒尾受詞不明確的提問，但他幾十年來早就習慣自家弟弟少一根筋又不按牌理出牌的說話模式，是以他知道，日日人問的不是這些。

他聽見了弟弟語氣中濃稠的、沈重的、密度極高的苦澀。

也看見了在弟弟不知不覺間佈滿皺紋的臉上、那雙不再年輕的眼睛。

他試想自己在對方眼中是否也是這樣一副衰老疲憊的模樣，而那畫面莫名地讓他突然覺得有些滑稽，他是說，在他們都刻意不去察覺的歲月流逝之後，他們就都這樣無法避免地老了，連感嘆年華似水的時間都沒有。

所以說實話，哪怕只有一次，你後悔過嗎，南波六太？

他於是又問了自己一遍。

他當然想過，若是當時他做了不一樣的決定，他是不是就不用終日惶惶不安，擔心他們的關係會被誰發現，就算他們的關係會更加僵化，但他的弟弟總會找到一個適合他的女孩，離開他，構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他當然想過，若他將這份伴隨著太多苦澀的感情繼續埋藏於心會不會比較好。

他將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比如他弟弟那雙強壯的臂膀每次擁抱他時，會帶給他多麼窒息般痛楚的滿足；又比如說他弟弟在專注地看著他時，露出的笑容會多麼讓他有想落淚的衝動——那麼他就不需要在感受到如此龐大的幸福的同時，又如此恐懼有一天會失去這一切。

但是他此時和弟弟一起站在他們兩位前輩的墓碑前，他想起艾迪多年以前的那個早晨在此地露出的寂寞笑容，想起J兄弟並列在月球上的那兩尊玩偶。

他想起他們兩個小時候是怎麼挨在同一張床上睡著的；他想起他們總會在吃完晚餐後，帶著用壓歲錢買來的錄影機到河堤的山丘上等著UFO再次出現；他想起他們每一次搶著看莎朗阿姨天文台的望遠鏡；他想起他們第一次找到的北極星；他想起他們合奏的每一首曲子；他想起他們是如何分離又是如何重聚。

他想起他曾經多麼懦弱地把對方當成孩子、想起他是多麼膽小地讓對方自嘲自己的告白只是個玩笑。

他想起他是如何終於顫巍巍地伸出手，將第三次鼓起勇氣向他表白的弟弟擁進懷裡，哽咽地說出那句在夢中重複了好幾次的我也是。

而南波六太或許會將他生命中大多的不幸歸咎在他的出生之日，也或許他至今沒做出幾個自己真的能夠篤定的選擇，但僅僅這件事、唯獨這件事，他永遠不會後悔。

「姆醬？」久久等不到回應的日日人忍不住伸手拉了拉他哥哥的袖子，一如幼年的他不安時總會做的那樣。六太於是回神過來笑了笑，像祈禱一般將弟弟因為年齡增長而變得粗糙縐縮的雙手握在兩手手心間，讓兩人的額頭輕輕抵在一起，傻瓜，他說。

「不後悔，說上一千次也不後悔。」

A Thousand Times I Love You

fin

《農耕後的喝茶時間》：

說起來，距離我上次一篇完整的宇兄文已經是去年八月CWT的事情了（哭笑不得）不得不說自己這近一年來的文章產量真是慘不忍睹，更別提因為生疏而變得更加混亂的文章內容。

這一篇其實完成得我自己也很心虛，感覺是將我各種無法單獨成篇的草稿片段硬是湊在一起，每個章節我自己又太熟悉，根本不曉得這樣看下來會不會覺得太牽強而不連貫。雖然我很努力了，但如果還是讓你們有這樣的感覺，那真的真的很抱歉QQQQ

04一整段我想去年八月若是有拿到無料《綠草如茵》的人應該很眼熟，當時我一直很懊惱為了趕場次而沒能讓那篇修改得更好就交了出去，看著阿懺幫我印好的無料還一度很掙扎到底要不要放到攤位上XD這次算是終於給了我一直很喜歡的這一整段一個交代（儘管依然很拙劣就是了

J兄弟的部份寫得我自己都覺得很心酸，每次寫到布萊恩的部份就是各種心痛不捨，覺得他怎麼能就這樣丟下艾迪，還缺心眼地放了一尊玩偶在月球上到底是想虐死誰（喂）但日六的部份寫得我更心酸，明明想讓他們開開心心在一起，卻每次都要繞好大一圈，搞得我文首標的那個「清水偏甜」都標得很心虛（ㄍ

從2012年喜歡宇宙兄弟到現在，發現自己對這些角色早已經不只是把他們當成作品的人物來看，而是沒來由地覺得他們的確就與我們活在同一個時空，就像是深愛著的、認識了許久的朋友，即使久未聯絡，也不會忘記他們的事情。「話說回來，你到底和你弟弟一起上月球了沒呀？」「還在努力呢，不過就快了哦！」的這種感覺（笑

沮喪疲憊的時候，想起宇宙兄弟、抬頭看見星空，就能讓我又充滿勇氣這件事，至今也沒有任何改變。

最後，一樣要謝謝將這篇拙文看到這裡的你們。但願好久不見的你們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