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9日 星期日

※CWT36無料《宇宙兄弟/奧→日六》拉開最後一次布幕之前

 
◎宇宙兄弟二創衍生。 
◎南波日日人x南波六太中心,奧莉嘉→日日人視角。 
◎走向清水,通篇大多是奧莉嘉視角,請不適者慎入。 
◎內容引述到的真實機構和團體皆出自人物設定和劇情需要,與現實無關。
◎CWT36無料配布。  




總有一天那些過往都會變得雲淡風輕,或許像是膝蓋上因為幼時跌倒而留下的淺疤、還能記得自己是因為練習踮腳走路而摔了那一跤,但那曾經讓自己緊咬下唇的痛楚卻變得一片空白。

還能想得起來自己曾是因此哭得多麼傷心多麼呼吸困難。
還能想得起來自己曾是多麼信誓旦旦地說會永遠喜歡一個人。

但心裡最後剩下的卻只有自己也說不上來的無奈和懷念,對於過去的那段時光、對於已經成為回憶的那些感情。

而她總是這麼殷殷期盼著——若是那天可以來到更快一些,那就好了。
那麼她想她一定就能笑著對那個人道出最真切的祝福了,而那是她覺得自己唯一有辦法給予也是對方唯一在乎的東西。

這十年的戀慕、最後可能以有如寒冬時從嘴裡呼出的白霧消散於空氣之中那樣作結,聽起來似乎不是普通的浪費光陰蹉跎歲月,但要她來說,她其實從來也不後悔自己將大半的青春都花在那個人身上這件事。

從來也不。


《拉開最後一次布幕之前》


總是一站上指揮台就變得精神抖擻、幾乎要讓人看不出年紀的老伊萬諾夫先生(註一)的指揮棒落下的那一瞬間,她跟著輕快響起的管樂踮起雙腳腳尖舞動,已經有如呼吸一般自然地讓雙手擺出最優雅的弧度,原先緩慢的節奏逐漸增快,等著慢慢加入的弦樂進入第四個漸強漸快、在最響徹的那個銅拔聲敲擊時跳躍一個大步,落下一拍之後馬上準備開始旋轉。

曲起右腳,以左腳當支點,平舉的雙手臂稍微施力帶動旋轉的速度,然後,在舞台——哦、她爸爸總是笑說那是奧莉嘉宇宙的中心——畫出一個個無懈可擊的正圓。

這是整齣劇裡她最喜歡的部分,不只因為這是女主角最重點的獨舞,也不只因為這是銜接著最高潮的終幕的第二幕結尾,更因為編舞的庫茲涅佐夫先生(註二)在這短短的五分鐘裡,就塞進了所有她見過最複雜的舞步,而她從來不否認自己在某些部分確實遺傳了自家父親樂於接受挑戰的個性——托爾斯泰家的大家長因此是俄羅斯太空人們的大英雄,他最驕傲的小女兒則是聖彼得堡舞團史上最年輕的首席女舞者。

在這之中,她最樂在其中的就是這連續不停頓的二十五轉,當然這圈數對她已經不太具有困難度,但她總是熱愛旋轉這個動作,因為在那幾秒之內即使是再怎麼對芭蕾一竅不通的觀眾的目光都會牢牢盯在她身上,屏息著或許是等著看她不小心出錯、又可能溫柔地為她緊張給予支持、但大多數都是腦中一片空白地單純被吸引。

她偶爾會驕傲地想著在那一刻,她或許真的是宇宙的中心。

至於那別有用心的數字,則是庫茲涅佐夫先生為了替她慶祝即將到來的生日而默默藏在舞曲中的一點小心意——當然有人笑著這麼跟她說時、她只是淺淺地勾起嘴角不做任何回應,一如既往,即使眾人的態度弄得好像整個聖彼得堡沒有人不知道奧莉嘉.托爾斯泰婭正被自家舞團的年輕編舞家追求著一樣。

斂了斂在短短一瞬間就飄遠的心神,她將專注力重新放回視線中不斷流轉的人與物,台下烏壓壓一片看不清面孔的觀眾、指揮家老伊萬諾夫先生、舞台邊收起的紅色布幕、在布幕後方預備下一幕表演的夥伴們、舞台後方的星空背景、另一邊的布幕以及另一邊的夥伴、觀眾——迅速地重複一次又一次。

但就只是這麼幾眼,就只是這麼迅速幾乎不到零點零幾秒的不斷重複堆疊起來的視線之內,她懷疑自己看見了那個讓她即使用上了十年時間、還是無法從心中完全抹去的身影。

最後一個圈隨著戛然而止的高昂樂聲畫下完美的弧線,她喘著氣竭盡所能擺出美麗且穩定的結束姿勢,兩秒的寂靜之後,她聽見觀眾們如雷的掌聲迴盪在整個表演廳裡,觀眾席的燈光也跟著微微亮起。

她努力不讓表情和動作鬆懈,灰藍色的雙眸卻焦急地在面容逐漸變得清晰的觀眾裡來來回回,試圖聚焦於那個她不曉得自己到底是希望存在還是不存在的幻影。而她挫敗又無法控制地發現,這次屏著呼吸的人變成了她自己。

最後她在兩旁逐漸拉上的紅色絨毛布幕完全遮蔽她視線之前證實了自己所想——他的位置就在離舞台、離她其實不過三十公尺遠的貴賓席上,她想大概是自家父親把位置讓給了他吧——她卻分不清楚自己的激動究竟是出自於剛結束的激烈舞蹈、還是分隔多年之後再見到他的緣故。

但她能苦笑著肯定那就是他。

就像她從前總能迅速在莫斯科街上最擁擠的人潮裡找到他一樣。
就像她十年來總會在新聞提到他的時候馬上抬頭看著電視一樣。

她盯著布幕那豔麗的紅好久好久——或許實際上只是短短幾秒鐘而已,畢竟還沒有久到讓夥伴們和工作人員發現她的異狀而上前來詢問——然後她喘著氣、聽見自己輕輕用著哽咽的聲音喊出了多年來幾乎已經刻在她靈魂深處的、如今她終於能正確且流利地發音的那個日本名字。

三個簡單的音節,卻編織出她短短二十五年的人生中最不平凡的這十個歲歲又月月。

——日日人。




南波日日人於她而言其實曾經也只是電視或海報上的一個影子、只是因為自己對宇宙相關的資訊總保有一定的敏感度——那是幼時的奧莉嘉為了討爸爸歡心、努力充實自己的宇宙知識,只為了伊凡.托爾斯泰驕傲的一句「不愧是我的好女兒!」而延續至今的習慣——才會有所耳聞的名字。

她五歲的時候就指得出冬季星空裡獵戶座那三顆星並排的腰帶(註三)。
七歲的時候就能理所當然地利用大熊座找到北極星,甚至反過來教自家老師大熊座在中國還有個名字叫北斗七星(註四)。
十歲的時候已經能夠將尤里.加加林(註五)的生平以及從那之後各國的航太發展史倒背如流。

是以十五歲的奧莉嘉當然不可能不知道一年多以前NASA第一位登上月球的日裔太空人,她有些像是被冒犯、又有點自豪地如此回答伊凡詢問她是否知道南波日日人的這個問題,但是之後她父親告訴她的,就真的是她不曉得的各種訊息了,好比說日日人與已逝的布萊恩叔叔——爸爸與布萊恩.J在某一次合作的計畫中認識,還因此變成好朋友——是非常要好的前後輩,又好比說日本有根據CES-51登月計畫的成員們為日日人製作了如今非常有名的動畫《Mr.日日人》之類的。

而真要說起來,日日人的名字對她而言真正開始有了意義,是在她某次練完舞回家累倒在床上卻又睡不著的深夜裡、基於她自己也不曉得的好奇心搜尋了動畫日日兔的視頻之後。

她不能否認那次莫斯科芭蕾大賽、女主角的擔子確確實實給了她極大的壓力,《宇航員的女兒》、如此幾乎可以說是為她量身打造的主題,她是這麼受寵若驚這麼想要達到老師們夥伴們的期待,但在某些狀況不好的時候、她還是會想要退縮,一如自己曾經逃避芭蕾的那一年。

——電腦螢幕上那隻長得認真說起來並不可愛、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可笑的兔子卻在牠好不容易達成了夢想、踏上了月球的那一刻,喊了一句與阿姆斯壯什麼人類的一大步完全不能相比、既不莊重也不嚴肅的「耶——!」

奧莉嘉於是笑了。




整個後台亂成了一片。

當然、表演期間中場休息的後台本來就是慌慌亂亂的,明明大家都曉得自己把東西放在哪裡、都知道自己接下來該穿哪一套戲服、下一幕該上場的第一個人是誰,但在緊張的情緒互相傳染的情況之下,整個後台便總會充滿混亂、不耐煩、不曉得誰先開始的怒吼、或者是崩潰的眼淚。

但在這之中,只有女主角奧莉嘉.托爾斯泰婭身邊的空氣平靜得完全不受眾人影響,她甚至早就換好了下一幕的服裝、重新整理好了髮妝,有人苦笑著說那大概就是巨星就是主角的風範,也有人眼紅著撇撇嘴說那不過是她在裝模作樣而已。

但她只是靜靜地在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她挽起的金髮在後腦杓梳成了個美麗的髻、豐滿的唇塗上了為了舞台需要而顯得較為鮮豔的紅、眼影是刷上了亮粉的深藍——她的化妝師在詢問她這次的妝容時,她說她想要有一片宇宙在她眼瞼上,她還因此被笑說明明已經二十五歲了、卻偶爾還會說些太過浪漫的東西——她孩子氣地想著她這張臉如今變得如此出色動人,對方會不會有一點後悔當時拒絕了自己?會不會有一點點難過他當時錯過了這麼漂亮的女孩?

但是下一秒她就看見自己鏡子裡那雙灰藍色的眼睛湧起了太多她也無法定義的情緒,想念也好、不甘心也好、痛苦也好、喜悅也好、感動也好,這麼多的詞彙卻沒有一個能夠真正解釋她這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是為了什麼。

她回過神來趕緊抽了張面紙、在淚水毀了剛補好的妝之前將它拭去。

——真的要說的話,只是因為她喜歡那個人而已。

只是因為太過喜歡他了而已。




她不是想為自己辯解什麼、但說實話她第一次見到南波日日人本人時的落差感、的確讓她沒有辦法認出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偶像——偶像、用這種說法似乎又顯得她膚淺,她心裡總還是有一些自滿自己與其他粉絲的不同、她與日日人在某些地方有些連結,她的父親要成為日日人在俄羅斯的指導教官之類的——但那在各種訪談節目中都充滿活力的男人、實際上卻是這樣無精打采得幾乎和莫斯科灰暗的天空融為一體,她認不出他來也該是情有可原的。

她最先擁有的情緒其實是失望。
對於躲避了一切而不願面對、一點也不樂觀積極、甚至脾氣因而變得暴躁的日日契夫——是的那是她爸爸為日日人取的俄文綽號,有些滑稽有些可笑,而她一開始跟著這麼喊也只是因為不想相信眼前的人是自己一直以來崇拜的對象罷了——她最先感受到的其實是失望,但隨即而來的卻是對著軟弱沒有自信的他的、那該怎麼說呢、同情心又或是女性特有的關愛吧。

他完全不像是個三十歲的大人,要她來說,鬧起彆扭來的他根本就還是個孩子——他甚至一點也沒有想要在奧莉嘉這個小了他一半歲數的女孩面前保留一點大人的面子,他是那樣誠實地告訴她、他有一點心理上的毛病,所以想來俄羅斯治好它。而父親每晚在餐桌上也總會提起日日人復健的狀況,哦當然是在日日人也在場並默許的情況下,而這讓她對他的病情也有更深一步的理解,有關他在月球上的意外、他的心理恐慌、他接下來在NASA有可能會面臨的狀況。

她曾經為此感到沾沾自喜,像是自己得到了他的信賴、而自己在他心中應該是有那麼一些特別,否則這麼私密又這麼脆弱的事情,他又怎麼會告訴她呢?

所以雖然南波日日人與她本來想像中的樣子幾乎可以說是天差地遠,卻就是這樣只有她才知道的日日契夫讓她深深著迷。

他說她跳舞的樣子非常美麗。
他送給她了雙優雅又時尚的短靴。
他們一起並肩走在莫斯科夜裡的街道上。
他笑著聽她那他們一起變老之後、十五歲的年齡差就毫無影響的說法。
他在她提出下次的約會時苦笑著說了聲好。
他在加加林的雕像前對她比出了那個「耶——」。

——就是這些零碎、聽起來只是由於少女一廂情願的自作多情才有了意義的瑣事,烙印在她年輕的靈魂最深最柔軟的那個地方,讓她始終無法將這份最純粹的感情從心裡抹去一分一毫。




提醒觀眾們回到座位上的鈴聲響了,同時戴著耳機的工作人員也來到後台告訴大家舞台上的狀況,監督與每個即將要登場的舞者們做了最後的確認,最終幕的前奏曲已經開始演奏了,她曉得再過一分鐘她就得在即將拉開的布幕後方預備好,下一幕的第一曲會是她和男主角的最後一支雙人舞。

她從後台的小階梯踏上舞台——這個劇院其實已經有些老舊了,踩上舞台的木板時會發出些許嘎嘰的聲音,原本她還覺得這聲音有些滑稽,但此時卻沒來由地讓她有些緊張,而她雖然不想承認是因為某個人坐在觀眾席上的關係,卻又沒辦法否認這的確不是因為什麼、這是這次公演的最後一場表演了之類冠冕堂皇的理由。

飾演男主角的達米安——她第一次認識這個人時、腦子裡面第一個閃過的還是「跟日日人CES-51的夥伴有著相同名字呢」這樣無可奈何的想法,就像她整個世界都會跟他扯上關聯一樣——已經在他的定點上擺好了預備姿勢,對她露出了一個鼓勵的笑容,她跟著勾了勾嘴角,卻發現自己的手腳抖得有點不受控制。

她是這樣想在布幕另一邊的那個人面前表現出最好的樣子,是這樣希望能夠讓他稍微有點動心、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而她為此緊張得幾乎像是當年要走到他房門前敲那兩下、可能只是為了說聲吃飯了日日契夫的青澀女孩。

但在布幕拉開的那一瞬間,她就楞了楞然後釋然地笑了笑。

隨著指揮給的指示開始動作,她每一步都精準又優雅地走在拍點上,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地。接著她抬起頭讓自己的視線只盯在達米安身上,像每次他們共舞時的默契搭配著彼此的呼吸那樣。

——雖然只有一眼,但她還是看見了坐在日日人身邊的那個人,一如她所預期的。

她朝著達米安的方向跳過去,下一秒她就被夥伴那強而有力的雙手高舉過頭,她控制住呼吸好讓對方能更順利地行動,儘管她其實至今都還不是那麼習慣與人共舞時這些難以避免的親密接觸。

——那個人有著一頭蓬鬆的黑色捲髮,而她雖然因為燈光昏暗所以看不是很清楚那個人的五官,但她看過照片、甚至看過他們兩人一起的訪談,所以想像出那張臉上的鬍渣和那個笑容對她而言並不困難。

達米安將她放下時她跑遠了幾步,接著要再回到對方的懷裡輕輕傾斜一個角度,為了讓他能夠順利撐住、她不能放下全部的體重,但在她全身肌肉都繃緊的同時又必須維持體態的線條。

——她知道那個人的名字,那就刻在她心裡緊鄰著南波日日人的位置而已,鮮明深刻得像是理所當然,幾乎不費她吹灰之力就能從記憶庫中搜尋到、並用同樣精確流利的日文喊出那兩個音節。

這段雙人舞的第一個停頓有整整四拍,這個擁抱的用意一方面是在表達男女主角依依不捨的離別之情、一方面則是讓他們兩人都能稍微喘口氣,而她趁著這個時候又偷偷地朝觀眾的方向看了過去。

她相信她先是對上了日日人的眼睛,接著便下意識躲避地移開、卻恰好對上旁邊那個人的視線。

——她聽見自己在心裡輕輕喚了一聲那個名字。

——姆醬。




再次來到俄羅斯的南波日日人臉上少了第一次來訪時的陰霾,儘管那張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年輕上許多的俊秀臉龐、偶爾還是會露出奧莉嘉.托爾斯泰婭不是那麼喜歡的寂寞笑容,但更多的時候是讓這個年僅十五歲的青澀少女一次又一次怦然心動的堅定神情。

日日人在莫斯科找到租屋住之前,在伊凡.托爾斯泰家中借住了一段算不上短暫的時間,其中當然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出自這家人說好聽點是熱情好客、難聽點則是愛多管閒事的個性。他最後要搬出去時還被伊凡狠狠地給了個要他來說、可能更勝布萊恩或是巴迪的力道的擁抱。

而那段時間裡,每晚結束訓練的他都會代替爸爸媽媽到舞團來接練習完的她回家,而那讓奧莉嘉合理猜測自家家人大概早就把她這明顯得讓人發笑的感情看得一清二楚了,只剩眼前自始至終都一樣遲鈍的大男孩什麼也沒看出來而已——而要等到她明白自己喜歡上的、其實是個怎樣纖細又敏銳的男人,那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忘了是在哪個他們一起回家的夜晚,她如同以往踩著舞曲的節拍一邊走著一邊跳著,忽然就大起膽子問他是怎麼克服心理恐慌的,那時日日人楞了幾秒之後先是說了一串日文,而拜日日兔的動畫所賜,她至少還能聽懂幾個簡單的關鍵字,好比說「居然」、「問題」、「傷腦筋呀」之類的。

她才正擔心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讓他想起不開心的事情了、急著想告訴他即使不說也沒關係的,對方就笑了笑開始說起他回到休士頓之後的事情。

一字一句用還不熟練的俄語說出來的雖然都是輕描淡寫,但男人臉上那她即使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有什麼詞彙可以形容的神情,就已經不需要再更多解釋來說明他在提起那個名字時、心中翻騰的感情有多麼複雜了。

那是奧莉嘉第一次察覺在男人心中原來也有那麼一個存在。

——姆醬。

從南波日日人嘴裡吐出的是兩個簡單至極的音節,卻是那樣掩藏了所有他無法明說的情感,下意識延長的尾音最後化成霧氣消散於莫斯科逼近冰點的夜裡,一如他在休士頓那些無法成眠的深夜裡、總一次又一次地伸手撫上對方闔上的房門,輕聲地將三十年來的思緒硬生生塞進那個專屬於他的稱呼裡。

那樣寂寞,卻又那樣幸福。

她可以感受到自己在漏了一拍之後急速加快的心跳,那幾乎讓她有些窒息。她分不清自己是想捂著耳朵不去聽他呼喚那個名字的聲音多一點、還是想閉上眼尖叫要他住口別再說了多一些,但她最後只是靜靜地將日日人那些刻意想要遺忘卻又無法捨棄的所有感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地全盤接受。

即使痛得難以呼吸。

但就像她不管再怎麼一次次地磨破腳尖、腳趾瘀青、甚至扭傷摔倒骨折,不管她每一次受傷之後要再穿上那雙舞鞋有多麼讓她心生恐懼,她還是這樣喜歡著芭蕾。

也還是這樣喜歡著南波日日人。




他說,他和那個人小時候因為一起看到了UFO,所以開啟了他們要成為太空人的夢想的契機,約好了要一起到宇宙去、要在月面上重逢。

他說,那個人有著一手完全可以媲美六十年的家庭主婦的好廚藝,即使只是過期的罐頭他也能變出一桌好菜,也總會考慮到他們身為太空人要注意的飲食均衡。

他說,他總愛看著那個人在晨光灑進來的廚房裡準備早餐的背影,那時對方渾身的戒備或是沒有必要的裝模作樣都會融化在柔和的陽光之中。

他說,那個人雖然又嘮叨又吹毛求疵,但卻是個對自己比誰都嚴厲、對其他人又比誰都寬容的人,乍看之下可能平凡又不顯眼,卻其實擁有他看過最溫柔的光芒。

他說,就因為有那個人曾經說過會一輩子走在他面前為他出頭,他才能一步又一步地走過這些年、這些接踵而來的挑戰、這些他也一度沒有辦法向那個人坦白的心理障礙。

他說,奧莉嘉,那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尊敬也最重要的人。

他說,那是我哥哥,我最驕傲的哥哥。




這場團體舞是整部劇的最高潮。
她必須同時和十個人配合、確實抓到彼此的呼吸節奏,才能進行這些雖然不是高難度、卻需要絕佳的默契的旋轉動作,激昂又緊湊的交響樂加上了規律的鼓聲,咚、咚、咚地撞擊在她胸腔產生共鳴。

她額頭冒出的汗珠沿著眉角流到眼眶旁,然後再順著頰邊不斷滑落。這種老劇院最大的缺點是空調設備沒有辦法進行大規模的裝修、所以老是導致他們演出到最後都會有些缺氧,而那讓她眼前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逐漸飄遠的思緒讓她的動作變成下意識的習慣,跳躍也好、碎步也好、轉圈也好,要奧莉嘉的夥伴們來形容的話,他們會說那是她看起來最美也是最遙遠的時候,只有將靈魂獻給芭蕾的人才能跟舞台這樣融為一體——這樣過於文藝的說法聽在她耳裡卻是荒誕無稽,只因她其實非常清楚自己在這樣出神的情況下、想的究竟只有什麼。

她曾經問過媽媽,當初她是在什麼樣的契機下、才會選擇不管是在生活還是工作上都幾乎沒有關聯的爸爸的,那時她的母親艾蜜利亞笑了笑說,「只要妳遇到了那個願意只為他一個人跳舞的人,那些距離都不會是問題。」雖然那聽起來極度肉麻的答案很明顯是在開玩笑、她卻沒有忽略在母親眼底的認真。

他再次來到俄羅斯之後被各種大大小小的訓練塞滿了行程,就像她從來沒能說出口的告白一樣、她在再一次有機會站到舞台上之前,他就已經用兩年完成了本來需要花上整整五年的俄羅斯宇航員訓練課程、被提名為俄羅斯太空總署和NASA合作月面望遠鏡計畫的人選之一回到休士頓去了。

而儘管她明白當她和日日人同時抬頭仰望時,對方看見的只會是那片2006年夏夜的、她就算再怎麼努力也觸及不到的星空——她苦笑著想她當時根本就還沒出生呢——儘管如此,她還是在那之後每一次的舞蹈演出時想著要將這些獻給他。

將這些凝聚了她所有來不及表達就被迫看開被迫放棄的、扼殺在這些歲月裡的感情的每一步每一步,都以最美最華麗最優雅最堅定的姿態獻給他,想了整整十年。

到她如今終於有幾乎實現這個卑微的願望時,她才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正離他近了些、才第一次覺得他們之間不再像是相隔了好幾百光年。

因為不管是在他們第一次在加加林的銅像前分離、還是第二次她到多莫傑多沃國際機場為他送機時,他都是這麼對她說的,一定要繼續跳舞啊,奧莉嘉。

他總是這麼用始終帶點日本口音的俄語這麼呼喚她的名字。

奧莉嘉。

——最後她像朵花一樣綻放在十個人的簇擁之下,完成她在這次為期一週的公演裡最完美的結束。

全場屏氣著寂靜了大概有整整五秒——或許更久、又或許更短,畢竟她已經沒有辦法去判斷時間流逝的速度——之後,所有觀眾都唰地站起身來發出今晚最強而有力的歡呼和吶喊,在整個表演廳裡響起久久都沒有消退半分的掌聲。

然後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哭得淚流滿面,還沒有等布幕整個拉上,她就腿軟地癱倒在夥伴們的臂彎裡,而這次她的眼睛不再閃避游移,緊緊地就只盯著一個方向看,雖然淚水朦朧得使她並不確定對方的視線到底有沒有與她對上,但她還是皺起眉、勾起一個她想一定很扭曲的笑臉用唇語一字一字地這麼說著。

——我喜歡你。




布幕重新拉開後,首先是老伊萬諾夫先生代表整個交響樂團、然後是演員舞者們照著出場的重要性次序由輕到重一一站出來謝幕,而觀眾們那似乎不能再更大聲、每個人都像是使出吃奶的力氣在拍紅雙手表達激動和支持的掌聲,則是在奧莉嘉.托爾斯泰婭踩著明顯扭傷了腳的步伐站出來之後沸騰到最高點。

有人開始喊著安可,更有人扯破喉嚨大喊奧莉嘉的名字,而雖然明明場前已經跟觀眾們禁止過了,各種鮮豔美麗的花朵還是不斷地朝著台上丟過去,輕輕地落在奧莉嘉因為不斷閃爍的鎂光燈而顯得閃閃發亮的身邊。

然後布幕緩緩拉上,隔了幾秒之後又重新拉開。

第二次的謝幕像是給觀眾們的特別優待、也像是演員們終於完成了公演而鬆了一口氣之後的解放,男舞者們開始一個接著一個把女舞者們舉起,在沒有事先說好的情況下卻表現出絕佳的默契、既整齊又規律地。

觀眾們開始鼓譟,而台上的演員們則是一個個又哭又笑,再來不曉得是誰提出的主意,讓原本只在後台看著的監督和編舞的庫茲涅佐夫先生、合力將女主角奧莉嘉也跟著抬起來站到台前接受喝采。

被動作有些拘謹的兩人撐著的奧莉嘉有些哭笑不得,她慌慌張張地想要找到平衡點,視線卻因此再一次對上在舞台前使勁鼓著掌的那對兄弟,哥哥像是第一次看這麼大型的表演而激動得滿臉漲紅、弟弟則是一派從容地像是在笑自家兄長如此不符合年紀的舉動,下一秒他則是抬起頭來用那雙她最喜歡的眼睛盯著她,楞了楞之後嘴角緩緩彎起一個她想只有她看得懂的、充滿歉意的弧度。

布幕卻在她有所回應之前又再次拉上了。




『日日契夫、現在呢?現在可以說了嗎?』

她想起那年他第一次來到俄羅斯時,她總是一直纏著他問為什麼不再講那個口頭禪了,動畫裡的日日兔可是無時無刻不將那個充滿活力和勇氣的吆喝掛在嘴邊的,而他也不只一次回答她因為場合不對啊這種聽起來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那其實是奧莉嘉喜歡上他的契機。只因為這個男人可以這樣無視自己身為日本第一個上月球的太空人的壓力、以最單純最純粹的感情去面對他達成夢想的那一瞬間,她是這樣喜歡他的氣度他的無重力。

他於是先搔了搔頭、然後露出一臉「真是拿妳沒辦法」的表情,漾開他那孩子氣的、一如他在踏出在月球的第一步時的燦爛笑容——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而在第三次、也就是最後一次的布幕拉開之後(註六),她抬起頭,勾起嘴角邊的弧度,這次不再帶有一點勉強、也沒有一點不甘、更沒有一點後悔。

剩下的,只有她對那兩人最深切也最真摯的祝福。

第一對一起登上月球的兄弟、完成已逝的莎朗.金子博士的遺願最重要的功臣、南波家明年將會再次一起前往火星探勘的兩位大英雄——那些聲名遠播全球的稱號不管哪一個都好、都不重要。

在奧莉嘉的心裡他們就只是她這輩子最喜歡的人,以及她喜歡的人最喜歡的人而已。

然後她舉起手、對他們比出那個勝利的V手勢。

深深地再次吸了一口氣之後,她說——

「耶——!」



Before the Third Curtain Call



fin




《註解》

註一:伊萬諾夫,俄羅斯第一大姓氏,是最為常見的男子名Иван的父稱,來源於教名Иоанн1419世紀之間,姓Иванов的人曾佔俄全國農民的25%

註二:庫茲涅佐夫,意為鐵匠,一詞的父稱形式演化而來。由於鐵匠是當時俄羅斯鄉鎮必不可少的人物,所以這一姓氏得以遍佈東南西北,成為繼Иванов之後的第二大姓氏。(註一與註二的資料來源:俄羅斯旅遊中文網—俄羅斯的十大姓氏)

註三:獵戶座為北半球冬季特別容易觀測到的星座,其中並連成一條線的三顆恆星(參宿一、參宿二、參宿三)為最容易辨識的特徵,也被說是獵戶座這位獵人的腰帶。(資料來源:維基百科)
註四:北斗七星在西方則被稱為大熊座,自古就被用來當作找到北極星的指引。(詳情可見維基百科)

註五:尤里.加加林(1934~1968)蘇聯太空人,為第一個進入太空的人類。

註六:歌劇、音樂劇、芭蕾舞劇等舞台表演在謝幕時,若觀眾的反應熱烈,通常會進行一次以上的謝幕(布幕會拉上再打開)以表示對觀眾們的感謝,有些時候也會在謝幕間再多出一些額外的表演。雖然沒有硬性規定,但通常大型表演會以三次謝幕為主。(資料來源:我已經印象有點模糊的大一通識課(喂))

註七:英文標題的curtain call即為謝幕的意思,雖然與中文標題不能直翻但對這篇文章來說意思是一樣的所以就www請不要太過在意wwwww(被打)




《農耕後的喝茶時間》:

完稿在場次前一天的清晨五點,第一次這麼極限居然搞到場次前一天才要拿去印(感謝好夥伴阿懺的鼎力相助才能讓我拖到最後一刻(被打))總覺得好像達成了什麼成就(等等這位同學

這次無料的內容實際上從一月中就決定好了,那時我去看了來台的伊斯坦堡聖彼得堡(我無料上打錯了QQQQQQQ)芭蕾舞團在國家戲劇院演出的《胡桃鉗》(說真的我對芭蕾是一竅不通,所以如果文章中有任何描寫錯誤的部份請務必多多指教QWQ)看完之後滿心的激動我只能盡量把他們表現在這篇以奧莉嘉為主角的拙文裡。

說到奧莉嘉這個可愛的女孩子,其實我不能否認看到漫畫vol.15時、身為日六派的我難免心中有「喔不不不不小山老師居然來這招!」的吶喊,但只能說小山老師塑造出來的人物實在沒有一個能讓人討厭(看看蓋茨!連他都被洗白了呀!(不要捏))對於奧莉嘉我真心只能感到喜愛,甚至打從心底期待小山老師能夠多畫一些日奧的情節(雖然他們差了十五歲(一直強調))可是畢竟我骨子裡還是兄弟至上的腐女,所以就生出了這篇對奧莉嘉有些不好意思的日六中心、奧莉嘉視角的文章,可以說是我2013聖誕賀文番外《若是麋鹿魯道夫的話》的延伸吧(如果有看過的人應該很有既視感(喂喂))

說是這麼說,但通篇明明只是奧莉嘉單戀的心路歷程我也能扯到快一萬字,說實在的真的滿對不起大家花時間看完這樣充滿廢話、描寫舞蹈動作又不三不四的拙文的,但若是在這之中能帶給你一點點也好的樂趣那就好了,最後感謝願意看到這邊的你,順便說聲新年快樂&情人節快樂www





《安可加映小劇場》

◎日六,極短篇,灑糖走向。
◎僅獻給設計出美麗封面的米漿,以及她原本想放在封面惡搞的日六插圖(笑)


你覺得自己突然有點像是被排除在外,而明明你才是為他們兩個牽線的人,他們卻無視你的存在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講起你的壞話來。

什麼襪子都不好好丟到洗衣籃裡面啊——她根本就不是她們家負責洗衣服的人、卻也跟著附和對啊對啊日日契夫真的有時候真是邋遢到讓人看不下去—|或者是什麼別人說話感覺都沒在聽啊只知道一股腦地往前衝、年紀越大卻活得越回去老是像個小孩子一樣鬧脾氣之類的,兩個人講得越發起勁、最後還一起大笑了起來,你那身兼戀人的兄長甚至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你不禁覺得自己一世英名都會毀在他們嘴裡,但看見他們笑得那樣耀眼那樣沒有隔閡,你又不否認你心裡其實鬆了一大口氣。

根本就還不需要你開口解釋什麼,就在你問他要不要一起到俄羅斯去見見照顧過你的托爾斯泰一家人之後,他就沉默了兩秒然後淺笑著問你,是奧莉嘉吧?你想介紹給我認識的人?

你雖然不訝異他會對伊凡一家人有著初步的了解像是家庭成員什麼的——那畢竟是照顧了你整整兩年的恩人,身為哥哥怎麼可能不多關心一下對方,你知道若繼續追問下去他只會這麼回答你——卻的確再一次為他那敏銳的直覺和纖細的溫柔感到驚奇。

你的兄長總是能察覺到那些隱藏在你話語底下的不安,而那在你們又過了十年的相處之後、變得更加像是冬天裡照在身上的暖陽那樣讓你只要待在他身邊就能滿足。

雖然歷經那麼多波折,你也相信這些已經發生不只一次的小事不太可能會在你們之間再掀起什麼波瀾,但或許由於這次的對象是奧莉嘉——那個你即使昧著良心也無法在你哥哥面前說謊告訴他、你不曾對她動過心的女孩——你自己才會有些心虛地不曉得該怎麼開口告訴他吧。

但他只是笑了笑說好,我們一起去吧。

只是輕輕地牽著你的手陪你看完整場表演、陪你拒絕那個女孩那樣強烈赤裸卻又單純有力的告白||欸日日人你是腦子在月球上跌壞了才會選擇你一臉平凡又個性麻煩的哥哥我吧?你哪根筋不對居然放棄了這麼好這麼美的女孩啦——甚至還讓他留下了這樣的評語。

但就像他也拒絕了伊東小姐的告白一樣,你們兩個之間如果真的能那麼簡單就解釋清楚的話,你們也不會都已經四十歲了還在尋找這份混雜了兄弟和戀人的感情與現實倫理間的平衡點,弄得你們彼此都傷痕累累甚至精疲力竭。

你想讓奧莉嘉曉得你已經能夠坦白地與姆醬在一起、而你們過得非常幸福,想讓這個帶給你許多勇氣的堅強女孩別再替你操心。

你想讓姆醬知道,在俄羅斯的那些寒冷的日子裡,是因為有她的陪伴和即使從來沒有這樣明講、卻溫暖得讓他能夠重拾信心的這份感情,你才能回到他身邊、才能對他誠實地表達這份早已經不只是兄弟親情的依戀和佔有慾。

而你雖然沒有什麼信仰,你還是發自內心感謝命運中那不曉得是什麼讓你們相遇的力量。

讓你遇見了大家、讓你遇見了奧莉嘉、讓你遇見了他。



拉開最後三次布幕之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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